湖北3亿只鸡“命悬一线”：饲料进不来，蛋出不去

由于缺乏原料，饲料无法继续生产，当时猪和鸡面临“断粮”困境。

每经记者：刘晨光 莫淑婷 每经编辑：陈俊杰

这个平常仅有几千阅读量的公众号，该篇文章的阅读量已达“10万+”。而该篇文章的底下，也有大量养殖户表达了对于“断粮”的焦虑。一时间，关于猪和鸡的生存问题，引发了外界关注。

2月1日下午，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联系到了戴小方。提及发文原因，戴小方表示，“当时基本上没有原料进湖北了，从年初一到现在很少很少。”由于缺乏原料，饲料无法继续生产，当时猪和鸡面临“断粮”困境。

不过，戴小方告诉记者，饲料紧缺的情况目前已有所缓解，“今天（2月1日）得到的一个好消息是，我们这边的原料有一个初步的缓解，可能本地企业的鸡、猪不会太挨饿了。”

事实上，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，政府和社会各方正在加紧协调，多方谋划。不过，由于禽类饲养数量巨大，湖北的3亿只鸡的“吃饭”仍然面临挑战。

“鸡群”断粮在即

“生产的饲料最多只能坚持两天。”武汉市天发有机肥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天发饲料）总经理李亚雄无奈地说。2月1日，看着仓库中为数不多的原料，他叹了一口气。作为一家饲料生产企业，天发饲料已经没有原料再生产饲料，下游客户的蛋鸡已经快“断粮”了。

不出所料，2月3日，这家公司因为没有原料输入暂时“停产”。

近一段时间来，新型冠状病毒影响甚广，极大冲击了湖北省的养殖业。为了控制疫情，湖北各地区之间乃至与外省的交通不再通畅，出现了大范围的封村封路，饲料“补给”困难，湖北的3亿只鸡面临着生死考验。

李亚雄企业的生产场地在武汉市新洲区，因为行业特殊等多种原因，和当地政府沟通备案之后限时生产，“避免人流聚在一起。”

不过即便限时复工，也很难维持下游客户的使用需求。2月1日，李亚雄告诉记者，“现在（客户的）很多鸡都处于半饥饿状态，不少鸡最多吃两餐，少的吃一餐，如果（饲料）出的不到位，可能一天一餐都没有，有的已经开始饿着了。”

据李亚雄介绍，春节时段，一般情况下初六到初九都要复工了，养鸡户年前备货一般是10-15天。在他看来，目前最大的难题是原材料过不来。“我们面临着很大的困难，面临着原材料断层，给养殖户供应饲料可能就要供应不出来了，现在持续生产估计两天。”李亚雄表示，近些天每日的饲料产量只有100多吨，较平常300多吨的产量有一定差距。

在原料短缺的情况下，李亚雄的企业也只能照顾到老客户，“很多饲料厂都快断粮了，如果不是老客户的话，也供应不了，只能供应之前的一些老客户。”他说，“手上大小500多户，是平均供给的，（鸡）少吃一点，能够度过两天，但是两天之后，很难想象。”

李亚雄称，一般情况下，成鸡并不是饿一天不行，只要有水喝的话，有可能扛过半个月。然而成长中的幼鸡，过度缺食会影响正常生长周期，经济损失会很大。

在新三板挂牌的晨科农牧同样面临上述困境，董事长戴小方坦言，“客户围了门都买不到货（饲料）。”据戴小方介绍，公司平时产量大概是1500吨一天，一年50万吨左右，现在仅剩了大概两天的原料，养殖户天天在排队。

近几日，“求援”的消息一直没有停止，“包括壹号食品给我打电话，说湖北省有个蛋鸡企业，说没料吃了，没豆粕了，他问我想办法。”戴小方也很无奈，当前很多养殖公司都“寻料无门”。

在黄冈浠水县的龙俊禽业有限公司，每天有20万只蛋鸡需要饲养，董事长马国强也开始犯难，20万只蛋鸡，没几天就“断粮”了。

“几乎每天都是这样，每天等着到饲料厂排队，拉料。没办法，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，也就是坐吃山空，把库存的一点原料用完就没有了，现在大家就每天分一点。”马国强说。

据马国强介绍，饲料厂没原料加工是目前最大的问题，“原料有两个，一个是玉米，一个是豆粕。现在豆粕油厂很多都没有上班，且豆粕要装船装车，而且有的油厂仓库有货不发，有的是能发，但是没车。”

面对行业困局，减量饲喂成了当前一个可行的方案，不过，在湖北省家禽业协会监事伍志敏看来，用减量饲喂的方式来把时间拖一拖，“只是权宜之计，不会持续很久。”

马国强开始给蛋鸡减少用量，“每天在减量，本来一只鸡，正常是120克，现在我们只能给它100克吃，维持生命，只是个头小一点，产蛋率低一些。”望着争相吃食的蛋鸡，马国强心理也很不是滋味，显然，这样的“温饱”也不能持续太久，还是要想想其他的办法。

部分鸡苗被填埋

相比之下，鸡苗生产企业受本次疫情的影响更为严重。

北京市华都峪口禽业有限责任公司湖北分公司（以下简称峪口湖北），每日孵化12.5万只雏鸡，运输阻断后，只能冷冻就近送到其他牲畜企业作为饲料或者填埋处理，该企业负责人告诉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，如果以2020年春雏平均每只4-5元的价格来算，公司每日损失达50多万元。

该负责人告诉记者，目前公司鸡苗已经停产，“变成商品蛋了，和平常的一样，种蛋成本很高，后来不行就变成商蛋，孵化厅的那部分就处理掉了。”他算了一笔账，每个种蛋的成本大概是0.7-0.8元左右，如果换成商蛋来卖，大概一个0.3元左右，即便如此，“想卖出去也比较难”。

上述负责人表示，之前的鸡苗主要是深埋处理或者转成动物饲料，“动物饲料也是不挣钱的，都是免费，也是一分钱都收不回来。”甚至如果把冷冻的鸡苗运送焚烧，还需要一笔运费。

抛开鸡苗的孵化，实际上，由于行业性质，峪口湖北没有全停产，种鸡不能饿死，只能孵化这一部分停工，“想一切办法也要保住种鸡。”负责人很坚定，毕竟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把损失降到最低。

没有人希望出现这种糟糕的情况，但在疫情防控面前，鸡苗刚出生就要面临被“处理”的命运，刚破壳的鸡苗要被冷冻或是深埋地下，或是被火焚烧，对于他们的“主人”来说，想必也是经历了种种内心的煎熬。

上述负责人坦言，“50万（损失）是一个方面，还要思考，鸡苗怎么处理不造成对环境的污染，变成鸡蛋，（价格）便宜也好，至少能够变成老百姓的食品，如果孵化成了小鸡，又卖不掉，最后还要处理（可能）对环境有污染。”

马国强告诉记者，事实上，活禽和禽苗并不是一回事，“它和活禽是有区别的，活禽是卖到市场上的，或者卖到菜市场的，当然这个禽苗也是活的，但是不能相提并论。”马国强坦言，现在非常时期也确实很难分得那么清楚，不过鸡苗出壳后是没有疾病的，是通过国家安全检疫的。

据湖北省家禽业协会会长杨砚介绍，据不完全统计，“就蛋鸡这块每天50万只（鸡苗），一只5元，就每天250万左右，这些基本上就废了。”杨砚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，连日来，他和家禽协会的同事们奔走协调，希望能够为养殖户挽回一些损失。

运输的考验

运不出去的鸡蛋 受访者供图

当前，运输是禽类养殖问题的核心，产生困境的症结便是防疫之下产品原料的输入与输出问题。

随着武汉在1月23日10点封城，湖北其他城市也紧随其后，并且采取了交通管制的措施。而湖北是我国畜牧大省，每年消耗饲料1069万吨（2018），每天需要大约3万吨饲料，这些饲料原料大部分从长江水道和铁路源源不断地进入湖北。

1月28日，湖北省家禽业协会发出紧急求援函。求援函称，饲料及原材料（玉米、豆粕）调运基本瘫痪，按往年常规贮备的饲料及玉米、豆粕现已告急，大部分规模养殖场将立马“断粮”。

在伍志敏看来，很多企业有饲料跟原材料存货能够进行支援，但缺乏运输通道。他表示虽然水运、铁路运输和公路运输都有，不过现在主要靠水路运输。

而据戴小方介绍，港口码头很多地方都处于放假状态。

杨砚告诉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，当前的一个关键问题在于有些地方对三部委文件的执行和理解不一，特别是进入乡村公路以后，很难通过。

令杨砚更为着急的是，现在的情况是通过海运和通过铁路基本畅通，但是运过来这个周期需要十天半个月，“现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，马上断粮了”。

运输遇阻，损失自然也是接踵而至。马国强告诉记者，运输问题影响着鸡蛋销量，他工厂生产的鸡蛋运不出去，所有地方都堆满了，“没办法，我们有单包装箱，包装箱都码起来了，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没有地方放。”据他介绍，现在公司每天产量是400多箱，每一箱是360枚，目前有20万只蛋鸡，这样的产量算规模较大的企业，但普通农民养殖户大部分也有一两万只。

需要注意的是，相比大的养殖场靠规模和信用背书，规模较小的养殖场面临的困境或许更为严重。据马国强介绍，小养殖户主要是靠卖鸡蛋再买饲料这种循环机制，一般如果小型养殖户鸡蛋卖不出去，维持生产运转就比较困难，如果连续10-20天卖不出去的话，“周转金就没有了”。

解决“难题”进行时

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了解到，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，政府有关部门和社会各方正在加紧协调。

中粮集团官网显示，中粮贸易于1月22日使用长江驳船紧急调度34400吨玉米，并于25日运抵湖北。同时，接到求援后，组织第二批航次定向调剂给湖北市场20000吨玉米，并积极组织第三批次15000吨玉米补充湖北饲料原料市场，竭力保障市场需求。

在伍志敏看来，目前的情况有所改善，但远没有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程度，“领导们也都在努力协调”。伍志敏坦言，有些码头可以卸货了，但是总体上从外面输送原料进来还是比较困难。

记者注意到，1月29日以来，有关部门已发布多个文件，对相关运输问题进行协调。

1月29日，湖北省农业农村厅办公室出台了《省农业农村厅办公室关于切实加强疫情防控、切实保障“菜篮子”产品和饲料等生产投入品有序流通的通知》，各地市县农村农业局迅速开展了和各地肺炎防控指挥部沟通协调，为养殖企业和饲料企业办理了“通行证”。

1月30日，国家农业农村部办公厅、交通运输部办公厅、公安部办公厅发出《关于确保“菜篮子”产品和农业生产资料正常流通秩序的紧急通知》的文件，保障“菜篮子”产品和农业生产资料正常流通秩序。严禁未经批准擅自设卡拦截、断路阻断交通等违法行为。

戴小方告诉记者，像东北玉米在东北的运输已经启动，已经有玉米等饲料原料装出，然后别的省份的油厂有的也陆续开工了，“他们开工的早一些，然后就发到我们这边。”此外，浠水县兰溪港口已取得浠水县政府支持，同意启动原料作业。

针对养殖户及饲料企业反馈的情况，2月2日，湖北省农业农村厅畜牧兽医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，“我们正在紧急协调。”据其介绍，近一段时间，交通运输方面存在一些问题，目前交通仍未彻底顺畅。

值得关注的是，2月3日，浠水县蛋鸡协会在题为“致全国媒体朋友的一封信”中表示，“所需的原料进不来、鸡蛋产品出不去这才是我们湖北畜禽业当前面临最严峻的困难。”

在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连日来的采访中，企业家均表示理解疫情状况下的经营困境，不过正如禽类缺粮一样，如果中小企业或养殖散户得不到及时的输血，他们的基本财产安全会受到很大的威胁。

“不论如何，希望疫情早点过去。”马国强说。